行业研究

2021年，中国歌剧舞剧院舞剧团联合北京天桥艺术中心，将年度业务考核以展示课的形式从教室搬上了舞台，这在中国古典舞领域尚属首次。

源自创新的《舞上春》，虽是全新尝试却取得了票房口碑双丰收。在今年，它又进行了整体升级，优化了音乐、舞美、篇章节奏的设置，还将融合创作的理念进一步加强，采用多媒体视觉设计、线上电影版制作等新手段和新方式来诠释中式审美和中国意味。

《舞上春》用“中国审美的极致表达”作为宣传SLOGAN（口号）。简洁、婉约又内涵丰富的中国式审美追求，也成为一个创作准绳，贯穿到各业务环节和创作全过程。主创团队和舞者们各司其职，用自己的专业和手段，合力将中国审美这样一个虚化的概念呈现在了观众的眼前。这其中，舞美团队的努力功不可没。

《舞上春》多媒体视觉艺术指导费俊，服装总设计邴湘芝，灯光总设计刘崇智，以图从中式美学的视觉化表达上来解读今年《舞上春》的“同”与“不同”。

2021年的《舞上春》并没有采用多媒体视觉设计。今年费俊获邀加入，是《舞上春》优化升级的直接体现。

一直研究“文化遗产数字化演绎”的费俊，非常清晰且坚定地认为：在越来越依靠图像进行沟通、获取信息的今天，多媒体视觉艺术是打通现代观众和传统文化之间非常重要的一种转译手法。“中国传统文化必须用当代的演绎方法来进行转译，才能真正意义上实现传统文化的活化。”

最初看到《舞上春》时，费俊颇受震动。那种极简纯粹的整体风格，与他印象中古典舞“热闹、灿烂”的模样相去甚远。“印象里，中国古典舞似乎更热闹些，很民间，或者是充满装饰风格的宫廷舞蹈范儿。而《舞上春》具有某种抽象性，非常简约。”参与创作之初，费俊就表示：想通过《舞上春》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对中国美学的理解。但是，中国美学概念庞大，内涵丰富，它溶于每个中国人的血脉基因之中，却又极为抽象且难以言说。如何运用多媒体视觉艺术，在简约却不简单的要求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中国审美，并且还能被观众接受认可，“这是极具挑战性的地方，也是吸引我加入的原因。”

在观看舞蹈演员排练的过程中，费俊有了创意灵感。他发现，演员在舞台上旋转、跳跃的肢体姿态，在空间中和时间中形成的那种美感和动势，非常像写书法的过程。“仔细观察会发现，书法的文字构架是蕴含着那种阴阳平衡的结构，中国舞蹈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会在中国古典舞中看到很多‘圆’的意象，这个圆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天人合一、阴阳平衡。这个‘圆’是运动的，生生不息的，它是所有生命生发的一种动力源。由此，我们的多媒体创作思路逐渐清晰。”费俊提出了“一圆到底”的多媒体视觉设计原则，运用“圆”来进行变化演绎。“我们在多媒体视觉上以‘圆’为核心元素，不断强化一种极简却内涵丰富的视觉形象。”

据悉，今年《舞上春》的多媒体视觉设计主要集中第二幕《震霜雪》中。随着演员肢体表演的态势，多媒体视觉设定了一个“先阴后阳”的圆形视觉轮廓体的变化过程：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的两个具有空间感的圆形体，不断交互变形，形成微妙的动态关系，灵感来自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阴阳观。在变化过程中，整体调性也由黑白色调逐渐变得浓烈，氛围也热烈起来，带有一种阳刚之气。可无论怎么变化，始终保持着极简的视觉元素构成，与纯粹的舞蹈肢体动作融为一体，再配合灯光的营造，能感受到中国文化蕴含的天人合一式的美学意境。“总体上，我们希望传递的是意象性而不是叙事性的、指向性的内容。圆可以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比如月亮、太阳，或者是一个正在散发能量的圆型生命体……它究竟是什么，这种解读的自由权是交给观众的。”

创作过程中，费俊及团队始终把握两个原则。首要是一体性。多媒体视觉不是突兀的独立存在，而是与舞者的肢体表演、音乐，以及每个章节的文学性主题融为一体。“我们会不断分析舞蹈演员的肢体表演、音乐、节奏、调性以及运动轨迹，在此基础上去设计多媒体视觉的部分，包括节奏、色彩、视觉等。”其次是极致性原则。简洁而不简单，在单纯中蕴含着微妙的变化。“说实话，极多比极简容易！舞台剧通常都是走‘极多’的方式，要么有特别具象的场景，要么是非常多的视觉元素。极简反而比较难做好。它需要提炼出非常单纯的一个核心元素，而这个核心元素又不能一成不变，在简约的形态构成与形态内部微妙变化之间寻找一种平衡，拿捏好这件事非常难。正因为难，才有所得。”

费俊说，《舞上春》就像开春时节一样，让每个创作者和表演者内心里有了一种萌动，“在这样的一个团队中，很多新想法能够萌生、生发出来，这样的感觉非常有意思。” 

作为服装设计，邴湘芝也是今年才加入《舞上春》的创作团队。与多媒体视觉设计一样，中歌给邴湘芝提出的要求是：简洁、不复杂，要有中国色彩和中国意味。

相比于给演出剧目做服装设计，《舞上春》舞蹈考核课的基本设定和极简的风格调性，留给她发挥的空间并不大。去年的舞者服装很简单，是一套肉色的、类似练功服样式的服装。“今年仍然不会偏离练功服的基本气质，因为它需要展现舞者的肢体线条，同时在做各种舞蹈动作时还不能受限，所以它一定是简洁且舒适的。但是在简洁中要体现中国色彩和意味，实现这个要求可并不简单。”

“繁复的东西，是比较容易讨巧的，往上一层层叠加，容易带来很强视觉冲击力。而越简单的东西却越不好设计，因为需要有提纯、简化的过程。而这种简约还要体现变化和丰富内涵，往往会经过复杂的创意过程才能达到。”

邴湘芝的创意方法与费俊相似，即提炼寻找到一个最具中国审美特征的核心元素进行变化设计。费俊用了类似阴阳八卦的“圆”型变体，而邴湘芝则借鉴中式传统服饰的“斜襟”设计，“我是在领口处用了一个斜襟的变形来点睛。它不是完全传统的那种‘斜开+盘扣’的样式，它是一个由不规则曲线构成、带有肌理感的斜襟。我一个盘扣都没有用，这样既有中式意味又耳目一新。”色彩使用上，受婉约、克制的宋代美学影响，邴湘芝选取了饱和度不高、但又是中华五千年历史中被广泛用到的中国色。“整台演出的舞美是以暗黑色调为主，我的服装设计要把人物从暗色的背景氛围中努力凸显出来。”

最初的设计方案是5套群舞服装，即5个不同篇章，每个篇章各设计一套服装，使用一种主体色彩。后来主创团队考虑到演员众多，担心换场时容易混乱，最终确定只选取其中一套作为贯穿表演始终的群舞服装。仅是一套练功服性质的舞蹈服装，留给设计师的创意空间十分有限。为了不流于单调，邴湘芝运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在一些能够展现肢体线条美感的部位，如女生的背部、男生的侧身、以及短袖的袖体处，采用了网纱设计，与整体的瑜伽面料拼接，形成一种虚实结合的巧妙变化。

此外，邴湘芝还为“男一号”胡阳的个人剑舞设计了一套服装。同样是在微小处找创意。为凸显胡阳本人儒雅飘逸的文人气质以及剑舞英气的动作特点，邴湘芝采用了长袍设计，并在长袍的下摆和层次上进行了巧妙的变化。为了凸显整体感，长袍斜襟的色彩层次，与后面篇章的水袖舞斜襟色彩进行了呼应。

回顾《舞上春》的创作过程，邴湘芝有种愉悦的感受。尽管在整个舞美呈现中，服装只是很小的一环，不像灯光设计、多媒体视觉设计那样显眼、视觉冲击力强，但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舞美的整体基调是纯色的、暗色系的，我希望自己做的服装，能在这暗色调氛围下凸显出来的，成为点睛的存在。”

“今年的设计大方向不变，依然走极简风格，但却增加了很多更具实验色彩的创新尝试。因为《舞上春》本身就是创新尝试的结果。”在《舞上春》的舞美主创中，刘崇智连续两年担任了灯光设计。提起创作感受，他说自己过足了实验的瘾。

因为是二度创作，求变成为刘崇智特别想做的事情。他想寻找一种不太像舞台光的呈现感觉。于是，运用了很多新的材料，借助这些材料来反射、折射、透镜，试验出许多新的舞台灯效。“这些新的舞台灯效往往都是偶然所得。有一天，我在实验室做灯效折射实验时，发现了一种很难描述的、像是四维空间感的光效，就是通过两层透镜再加一个光束灯折射出来的，很有宇宙空间感，很适合展现《舞上春》那种很空的简约感，于是我就把它用进去了。”

在这种极具试验性的设计过程中，刘崇智体会到了一种孩童游戏般的乐趣。在第四幕《墨中影》中，灯光设计本以切光为主，当水袖舞出来的时候，刘崇智想打破这种感觉，出现一种类似水纹的光效感。“水纹光一般通过舞台电耀灯里的一些水纹效果去实现，它以点光源出现，感觉并不是很好。我心目中的水纹效果应该是那种大面积的、就像从天而降的瀑布一样，所以我就从网上找到一种镜面纸，对其进行了揉搓处理，然后通过它把光反射到地面，形成一整面的水纹光效。当这种试验的东西最终恰如其分地呈现在舞台上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

醉心实验创新，源自于刘崇智一直秉承的“独特且不另类”的设计追求。“另类即小众，就意味着它只是一小部分人喜欢的东西。真正的设计大师就是要能找到那种独特却又为大众审美所接受的平衡点。我希望自己能在反复实验中找到这个点。”

整个团队的创新氛围与强力配合，是刘崇智能够尽兴创意的强力支撑。“每天都开会碰撞商讨、每天都会做各种尝试和实验，为了一个舞台灯效，哪怕这个效果只出现7、8秒钟，我们都可以不断地去实验、去突破它。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想把它做成一个独属于我们的、独属于中国式的、能代表中国审美的极致呈现。”

刘崇智直言，自己对《舞上春》这个创作团队感情特别深。在他看来，《舞上春》诞生、成长于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影响之下。在这种艰难的背景下，大家依然能够坚守艺术的初心，很认真地去做这样一台实验性的演出，而且还获得了良好的反响。特别难得！